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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经》的吉光片羽中有一句“玉不琢,不成器”。雕琢成一件巧夺天 工的玉器,这确是一个**升华至极的艺术历程。欧阳修说:轮曲揉而就,木 直在中绳;坚金砺所利,玉琢器乃成!每一种完美的产生,都避不开历练的过 程。然而这些或自然或人造的完美中,没有什么像玉那样同人类的意识形态紧密联系的。
中国的玉器脱胎于石器时代,随后演变的圭被王侯将相专用,演变的玺成为集权的图腾,演变的璧身负祭天祀地的厚任就像马克思在他经典的政治经济学中阐释的“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而货币天然是金银”,炎黄子孙标榜完美品格的美符必然降任于玉。
君子的内敛低调=玉之厚重垂降;君子的睿智=玉的温润晕泽;君子的仁=玉的锐而不害;君子的志向=玉的抑而不挠;君子的诚信=玉的有瑕于内必见于外;君子的真实=美玉的瑕不掩瑜儒学要我们“玉不去身”要我们“比德于玉”要我们“守身如玉”关键时更要“宁为玉碎”。有无怪乎秦王不惜用十五城换一块和氏璧,未可知他不是要借美玉修身成一个品性昭昭的君子。
玉,不情愿的承载着良渚文化开始盛行,几经宏衰依存的森严等级划分。从王公权贵的玉玺,玉圭,玉琮,琥符,到平民把玩的玉佩,玉环,玉璋,玉簪,秩序井然,不可逾越。身为璞时的玉,都是无异的,也许它们也在费解,这究竟是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发明,还是人类作茧自缚的愚蠢。又或许,开始时是一种智慧,沿袭为过犹不及的枷锁吧。
玉的美从传说开始,讨论美的事物,总奉为神仙临赐。玉的来历就被神化为仙子在蓝田种植而成的传说,金玉良缘的佳话也由此而生。故去的爷爷喜集美玉,耳濡目染的启蒙,使我自幼对美玉珍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自从工作以后,每经古玩集市都会去淘一下。我喜欢目光降临某一块时,或是质地、或是造型、或是雕工,让我心底惊呼:“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的感受。
玉碎,是世上最让人痛心的事。从前爷爷有一块滇产的墨玉,通身黑晕奇丽,虽然我看来不如羊脂的白玉或是碧绿的翡翠让人悦目,但九十年代搬家时,在箱子里震碎了,就那样无声无息的碎了。那种悲伤久久不可弥合,后来一个玉器店的师傅告诉我,那块墨玉实属珍贵,且有着最美的名字“美人鬓”。然而,爷留给我的那块美人鬓,它碎了。
二零零七年七月二十六日 晨
玉教我识人——
人可伪装,要会识人;玉有假赝,定须试玉。白居易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才须待七年期。炊以炉炭,三日三夜色泽如常的方为真玉——懂玉的人都知道这是诗人浪漫主义的臆想,试玉的工序绝非如此,试人的学问更深。但这样的典故却让我们铭记:行走世间,试玉与辨人,万不可疏松。
玉教我树己——
老人们常在手掌中握一块古玉,搓揉着,摩挲着,这是玉文化的遗风,自古称为盘玉。人的肌肤与玉相亲,领略那份谦和与坚贞,化解人性的浮躁和戾气;吸取玉的冰洁和纯良,以玉养性修身。精诚所至,金石尚且为开,况灵气通体的美玉?人玉合一——此为玉的软。无人能识、周遭不再浩然时,与其合污于顽石,宁择玉石俱焚的不二之选——此为玉的硬!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向玉学树己,在我看来,胜过呆板的古训!
玉教我出世——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载:“玉,甘平无毒,清心润肺,止烦燥,含之生津”如玉之人,行事不带掠夺,凡事不会强求,平和待人,从容处世。用这种祥和的光晕笼罩每一段经历,”干戈”与”玉帛” 之间,从不犹豫,“金玉良言”不吝惠人。烽烟处辉映以碧玉的光华玉教给我这种种从容和大气,受用终生。
《诗经》中有一篇是这样写道: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意思是:看那淇水蜿蜒,看那绿竹婀娜,有一位品格斐然的君子,像象牙一般的切磋过,像美玉一般的琢磨过。庄重、大气!轩昂,堂皇!这品格斐然的君子,永远不能遗忘!
在我看来,这是国粹典籍中对人玉合一的琢玉人生最完美的阐释。
人生,真的就像在琢玉。以前常和朋友谈笑说:多希望能将玉琢成缕缕细线,缝制衣衫,那样通体笼绕在皎玉的烘托和知遇下,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贯通无端,该是多美的境界!
玉只比君子,我不以为然。红楼女儿中,我尤爱晴雯与妙玉。妙玉曾自诩“槛外人”,我不会。漫漫人生,我宁愿做一个“槛内的玉人”。褒贬的濯淬中淡定着从容的心性,苦难的砥砺中恪守唯我的那份高洁。
槛内的玉人,不自诩连城之价,自甘为璞的清雅,静待伯乐的知遇。
槛内的玉人,纵使毕生无闻,绝不委与自己明珠暗投的悲惨。
槛内的玉人,也许会粉碎,证明自己,也不复存在。
槛内的玉人,用生命自鸣铿锵的旋律,永久荡漾在曾知己者的心间!
零七年七月二十六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