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的哈尔滨（之四）

  海城建材市场附近有很多农民工。他们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身着破旧的迷彩服或工服，男人们和女人们骑着摩的，带着刷墙、抹灰、擦玻璃、水暖、电工之类的工具，三五成群，在靠近十字路口的停车场附近揽活。男人们吸着烟，浏览者手机视频，女人们用沙巾把鸭舌帽包裹起来，就像是《山海情》里的水花那样，据说是为了阻挡风沙落在头发里。海城街的车辆川流不息，嘈杂的鸣笛声让这个城市看起来充满活力，而这些农民工，则给这个城市增添了烟火气。他们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装在一个脏兮兮的手提袋里，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大大的水杯。也有的人为了方便，直接在海城批发市场附近的地摊吃午饭。地摊上的商贩们在烤肉串，炸鱼丸和卖其他食品，烤肉的香味随风飘出去很远，车辆和行人，以及被风吹到半空中的塑料袋从商贩们身旁经过，他们视而不见，专注地忙于手中的营生。

  走过海城街的时候，总有一些勾起食欲的香气飘到我的鼻子里。我走过那个煮面条的摊位时，被那盆一样大小的碗惊住，我问煮面大哥，这一碗是多少钱，回答说八元，这让我想起那些面馆里动辄十五六元且很小的份量。煮面的锅热气腾腾，旁边是各种香菜、调料和各种卤汁，如果不是中午吃得饱，我会毫不犹豫停下来，叫上一碗这样的面品尝一下。

  海城建材市场的外观装饰风格，好像停留在2008年前后那样子，也许不是2008年的。2008年，我参加工作的第五年，那时候看到的繁华的商场外观，就是这个样子的。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现在也都呈衰老之态，一如这个海城批发市场，如今已经没落。在每个城市里，差不多都有这样一个集农产品、百货商品、建筑材料和务工人员的集散地，很多商品从生产车间里运输到这里，进入到千家万户，很多年轻的务工者来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到更远的地方。我在不间断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驻足，望着批发市场前的小广场，遥想着当年此地的繁华盛景，恰如想象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在青春鼎盛时的惊世容貌。

  海城街两侧商铺林立，很多卖装潢材料的门店现入眼帘，门面装修简洁，从新旧程度上看，似乎这些店至少在十年以上。麻辣烫店、熟食店、药店和微型超市也是这条街上的常客。一个扎着羊角辫脸蛋粉嘟嘟的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的模样，嘴里含着棒棒糖，眼睛亮亮的，表情萌萌的，多看一眼，能把人的心融化掉。

  在房地产业已不再景气的大背景下，三年疫情又给了海城建材市场一记重创，卖装潢材料的门店进出的顾客冷冷清清，有的门口竖着一块长条木板，上面写着“出售二手地板，10元一块”，却无人问津。放眼望去，所有的门店前面都停放着各类车辆，行人穿过车和车的狭窄的空隙走进店里，又从店里出来。哈尔滨的私家车停放是一道风景，居民小区的合同里，商业街的两侧，高架桥的下面，建筑物的四周，小区的院子里，无不停满了私家车。不光哈尔滨如此，全国其他大城市基本都如此，在城市不断拥挤的时代，车辆和城市居民一直在争夺着空间。

  如果说喜欢，我还是觉得，海城建材市场那些卖各种小吃的地摊，是让我愿意光顾的地方。让我心动的，不止是那些诱人的美味，还有那些务工揽活的人脸上的从容表情，从那些清亮的眼神里，能读到他们对生活的那份认真和期待。置身于其中，我或许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们夜间离去，回到城郊的家中，或回到城市里的出租房内，我则是周末离去，回到属于我的小县城；他们起早又赶过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如果能早早地揽到活，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有收入，我也是周一起早赶过来，开启我一周的工作。他们似乎不属于这个城市，而实际上他们属于这个城市，我似乎也属于这里，但实际上我并不属于这里。疫情三年，他们当中势必有一部分人经受了各种考验，他们的孩子或许在读大学，或许已经毕业正等待着一场婚礼，需要为人父母的他们提供经济上的支撑，而这些都是他们在工作休息间隙时经常谈论的话题。

  生活施加于人以磨砺，而回报给人们的并不都是欣喜，这本是人生的常态。哈尔滨春天的风有时很大，能把松花江吹到冰雪消融，能让路江岸的树枝上的芽苞吐出绿蕊，这些风吹在务工揽活人的脸上，吹过他们额头两侧的发梢，吹起他们脚下的灰尘，有一丝寒意，但没有一个人在意。

海城建材市场那些卖各种小吃的地摊，也不是很多。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