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君子（第二部分）

四

　　２００年的春天比预想的要迟一些，但总算盼来了！沟渠里的冰雪消融殆尽，大地受到水份的滋润加深了颜色，北风的身影已远去，南风儿开始拂在人们的脸上，眼见着柳枝变柔变绿，天空中也出现久违了的候鸟，春天已经跟北方的每个人握手了。春天是多么美好的季节，这时人的心情也都变得舒畅起来。 　　队里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让员工放松的心情收一收，从此开始专心地工作。事实上这个会比往年也晚了一些，所以有些重大的决定也借此宣布一下，其中包括局部人员的调动，尽管去哪里有时是未知的，但过后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然而，今年的一项决定却出人意料：夜班女工要实行轮岗上班。听到这个消息后君子惊呆了，连晚饭都没吃。 　　轮岗？听起来新鲜吧！就是三个站的夜班女工实行轮换制，两个月一换，每个站都将变成了她们工作的地方。“轮换工”这个称谓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作业队一直有，从此采油队也不新鲜了。 　　轮岗的发源地是队里一个兼有外输泵的计量站，２４小时运行着的外输泵负责四个计量站原油的中转任务，不能打空儿，不能冒罐儿，也不能让气体进入泵体，否则跟打空儿也差不多。打空的后果是极容易烧毁泵轴，冒罐了污染环境，这是责任心很重的地方，当班工人要勤于巡查，不时地看一看液位情况。 　　输油泵的看护由女工负责，毫无疑问，因为工作辛苦些，所以一直是矛盾的焦点，没承想上面最终采取了这么个解决方式。 　　君子就象一颗子弹，第一批被顶了上去。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走的时候真是恋恋不舍，每分每秒都希望着有什么改变，伤感程度不亚于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直到确定必须得走了，她象离别家乡闯关东的乡亲一样涌出了泪水，看到的人就笑她不至于吧，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她说要么和对班一起走，大家笑她的幼稚，说不就两个月吗，一晃就过去了。 　　君子的对班是飞飞，平时爱开玩笑，说赶紧吧快走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给我换一张新面孔呢。君子的脸立刻暗下来，说飞飞你这个土瘪儿赶快在我眼前消失，冲你这话我去了就不回来了，永远不想见到你。 　　飞飞的话未必是真的，对伤感的处理，男人自有不同的办法，就是不能再增加更深的气氛。另外男人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别说从一个站到另一个站，就是从一个队到另一个队又能怎样呢！都是工作嘛！到哪里不一样。何况是本队的另一个站，人平常见面也都还熟悉，除了工作环境不会有陌生感的。 　　去的站离此不远，白天时，搭眼就能看得见。对站里的男工来说，从本站巡到最远的那个井场时再看君子要去的站，总觉得离自己的站距离远一些。就是去这么个地方，君子前行的脚步变得异常艰难。 　　对每个人来说，换一种环境就是打破一个平衡却实现新的平衡，这远不象农村炕头炕稍那么简单。有些人喜欢这样，有些人却不喜欢，显然，君子就是其中一个。 　　也许，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还得从头来，抽油机这一块其实都差不多，别的就不行了，比如站里的工艺流程，设备的性能及操作等等，而问题的关键是，君子是在工作中学习，她很担心这种现学现卖弄不好要出事的。这就像上战场才开始学习射击，先结婚后恋爱一样，心里总伴随着不安的恐惧。 　　拥有外输泵的计量站到底不一样，别的不说，外输设备运行的声音充满了喧嚣，一踏进这个地方，君子的心脏也跟着起伏起来，她给飞飞发信息说心里就是忐忑不踏实，大概这时她忘了对飞飞说的话，或者又跌落的心境让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真想听到飞飞对她说句安慰的话，没准能得到些温暖，让她勇敢地面对漫漫长夜，但她的信息石沉大海，没得到回应。她哪里知道，此时的飞飞早已是鼾声如雷了。这是作为采油人的飞飞最有个性也是最令人羡慕的地方，他的睡眠就象设备按纽一样有效，说睡就睡着了。 　　这个夜晚就在君子的不安中开始了。 　　外输泵就象吵闹不止的孩子，扰得她心烦意乱。男工指点她如何操作，之前有队里的指示，必须教会她。男工是大些年纪的师傅，比较有些耐心，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其实君子不是工作能力特差的人，她不想转换自己工作环境的原因是和飞飞在一个班工作习惯了；一方面飞飞具有坦荡的胸怀，在工作岗位也给她带来了许多的欢乐，在不知觉中让她对上夜班也产生了好感，不再抱怨命运对她的不公了，觉得生活中有得有失的道理是对的。另一方面就是尽量把夜里胆小的****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不愿给太多的人制造麻烦。 　　但现在显然不行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改变彻底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必须重新塑造自己。因为自身不敢夜里独行的弱点，甚至还不得不让她稍微地再付出点尊严的代价。 　　初春的时令，白天稍长了一些，夜暮在七点以后还是拉开了，君子再出去就得寻求个保护了。外输泵房玻璃管里那上下波动的液面老是让她的心也起伏不定，担心一下子冲到顶或跌到底，君子时不时出去看一下，以便让自己的心安定一会儿。 　　上厕所倒没什么，师傅似乎很理解。因为君子毕竟是女人，女人是可以胆小的，不算什么毛病，厕所又在偏僻的角落里，灯光也照得朦朦胧胧的，容易引起不测的想象，再说了，谁又能老上厕所？！ 　　但之后老师傅发现问题远不是那么简单，君子到泵房也要叫上他，对君子的行为感到诧异了，工作这么多年，没碰上这么胆小的。 　　对于问题的升级是在后夜，老师傅实在受不了频繁地叫他出去，又很有包容心的他索性告诉君子别起来了，干脆我替你看泵算了，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君子真有些愧疚了，是啊，老大哥说的没错，自己这样做实在不象个样了，但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此时，她也恨自己的不争气，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带着愧疚的君子哪里能休息，还想着泵房的事，担心师傅把这件事忘了。但她不敢去叫，知道师傅是实诚人，透过窗口偷偷观察师傅是否真的去了，直到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影出现在泵房门口，眼睛才肯离开窗子。 　　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早上她觉得自己身体发飘，虚脱了一般。那天又是个薄荫的天气，太阳象月亮一样高高地挂在天际上，让她可以长时间地对视，她呆呆地想，太阳的光芒怎么就没了呢？她的心情也变得云里雾里的。 　　在返回的班车上飞飞逗她：看脸色还不错嘛！君子狠狠地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此时她看飞飞是那么别扭，她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否则，一定会骂他几句，这个连信息都不想给她回的家伙，没准还幸灾乐祸呢。 　　君子实在没精力做任何事情了！ 　　被夜色解放的君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补觉，她想睡个昏天黑地的，无论外面阳光如何她没必要去管了，回到家里就是蒙头大睡。

五

　　时间就象成心与大人作对的玩皮孩子，本来挺慢的休息突然加速了，又到上班的日子了，虽说外面是阳光灿烂的天气，但君子的心情并不开朗，看着别人笑嘻嘻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挺可怜见儿的。 　　对班的不再是年纪大的那位师傅，是队里风流倜傥的小伙。以君子肤浅的认识，一般长相好的人都不怎么努力做事，这位小伙儿更是有了名的马虎，这令君子有点失望了。 　　君子倒不希望他为自己做什么，只要陪她夜里出来就行了。想到这，君子也为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心说这种事还简单吗？上个班的老大哥都受不了了。 　　小伙儿倒是一副侠义的胸怀，说有事您说话，不懂的问题找我。君子一听还不错，看来生活中还是好人多，想起韦唯唱的那首歌来：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就会变成美好人间。 　　小伙儿吹着口哨巡井去了，君子看着他晃来晃去的背影又想起孔子说的“巧言令色者，仁鲜矣！”之类的话，看来孔子的话也不是全对的，从小伙儿的身上她就没看出来，油腔滑调人的心肠不见得比谁差，看来这两个月挺过去没问题了。 　　君子最怕夜幕来得太快，但怕什么并不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泵房距值班室有三十米的路程，站里照明又不好，后装的三个大灯坏了一对。对泵房来说，只有先前那个老式的水银灯仍然发挥着作用，但光钱的程度象极了琼瑶一部小说的名字，君子在夜里必须往返于这样的路上，此时从值班室到泵房在君子眼里比三百米还长。 　　起初小伙儿的热情依然，几次以后还是露出了无奈之色，说大姐你不能老这样吧，我陪你走的路够登一回珠穆朗玛峰的了。君子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陪着笑。 　　她也试着自己走出去，脚步放轻耳听八方，但越是这样越能听到奇异的动静，君子担心正走着时突然听到别的什么发出的声音，说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结果她什么情况也没看清就从泵房跑了回来，太可怕了，心脏象擂鼓似的，她不敢自己再出去了。 　　小伙儿对她的反应已经无动于衷了，翻着那本烂了封面的杂志，不知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当君子说起上厕所的事，小伙儿张大了嘴巴，半天后夸张地用手把下巴推上，用嘲笑的口吻说：大姐，行不行啊，你还不如说让我陪你上厕所得了，真是的。说完把那本破杂志扔在桌子上钴进隔壁的职工之家去了。 　　一切都沉寂下了，小伙儿显然不满了。也许看出了未来发展的趋势，明白自己将一直担当什么样的角色，事先一定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决定用崩溃疗法，尽快找一个摆脱的借口而已。 　　君子的情绪跌落到了极点。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着，她的神经象发条一样越来越紧，越发地担起心来。她看着石英钟的指针比刘翔跑得都快，实在挺不下去了。小伙儿就在职工之家里休息，她知道拍打墙壁的方法已不灵了，直接去敲外面的房门，开始用力较轻，后来渐渐加力，直到小伙儿有了反应，但听到的不是走动的脚步声，而是怒吼：别敲了，我欠你咋的？！ 　　君子心灰意冷地退回到值班室发呆，渐渐地，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涌上来，发狠地想：不管了，爱咋咋地吧！她仰身把头放在椅背上，觉得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痛，不一会儿，脸上浮满了泪水。

写的太好了
谢谢您一贯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