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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部用文字记载哈尼族历史的长篇小说:末代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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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场作战 发表于 10.1.14 22: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月的阳光总是叫人发懒,摩陀土司家的小少爷趴在官寨最高的屋脊上,尽力不让自己睡着。身下的稻草散发出新鲜甘甜的气味,闻着暖暖的,更叫人昏沉。他想自己的血又不够啦,每次血不够的时候他就像现在一样,想闭上眼睛狠狠地睡一觉。寨子里那些动不动就下跪的家奴们还是勤快的,上次寨顶换稻草的时候布谷鸟正叫得欢,秧苗还没长出水面,这就又换了他胡乱地想着,眼睛终于慢慢闭上了。 趴在一侧的龙兰瞪着他,用力搡他一下,大声说:“龙驭,不许睡!” 龙驭只能睁开眼睛看着龙兰,表示自己并没有睡。如果他真的睡着了,他不能保证龙兰不会把他从寨顶推下去。 摩陀土司领地里的三十六座山寨,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冒犯龙驭。大太太活着的时候和摩陀土司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A M陀土司皇封世袭的宗规,龙驭是第十二代摩陀土司的法定继承人。龙兰就是那为数不多敢对龙驭无礼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摩陀部落的每一个哈尼人,甚至是整座哀牢山的哈尼人,都知道龙兰是大贝玛收养的孙女,而大贝玛在哈尼人的心目中是神圣的。 龙驭一贯的沉默是对龙兰的纵容。龙兰不再理睬他,又伸长脖子往南面眺望。南面的山口是官寨连接外面世界唯一的通道,龙驭一直想不明白:哈尼人的祖先从遥远的西北高原辛苦地迁徙到红河南岸,为什么放弃平旷肥沃的河谷,却爬上了高耸的哀牢山,在云雾和森林中间下了寨脚。至于哀牢山原本一家的哈尼人为什么变成十八个部落,大贝玛的解释是,明朝皇帝送来了圣旨和十八颗土司官印,从那时起哀牢山就有了十八个土司,一直沿袭到现在。对这一点龙驭是深信不疑的,他几次看见他的土司阿爹虔诚地擦拭一颗金印,就像向奥玛献祭时一样虔诚。龙驭没让自己再想下去了,再想又要睡着了,他也专注地望着南面山口。 阳光穿透了白雾,稀薄地洒在那条山道上,山道蜿蜒出很远,眼睛不能看清它逐渐低下去的尽头。出现在山道上的不管是客人还是敌人,摩陀土司都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美酒或者是子弹。但现在山道上什么人也没有。家奴们劳作的声音远远传来,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和安宁,摩陀马帮的旌旗和铓锣声只在臆想中出现。龙驭的目光离开山道,无聊地打量起四周的风景来。 龙驭之前仅有的九年人生经历里,走得最远的一次,是和管家同骑一匹马去领地的一座寨子里催租。星星落下去的时候上的路,过一白天,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就回来了。龙驭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的新奇,但对官寨和周围目光能够看得着的地方,就是闭上眼睛也能在心里显现出每一个细节。 三座高山环抱出一个开口向南的山谷,官寨就修筑在中间高山的山腰上,寨楼正面和寨门都向南,也就是山口方向,保证了充足的阳光和宽阔的视野。 龙驭最有兴趣的是官寨背后那座没有尖顶的山峰。哈尼人称它为神山,因为这座山的山顶有一棵活了几千年的神树。从清朝乾隆皇帝开始,用神树叶子和秘方制成的普洱茶,就是每年献给皇帝的贡品。神树繁衍出的茶树子孙,每年采摘的叶子也制成普洱茶,由摩陀马帮顺着茶马古道,贩卖去遥远的**。神树给摩陀土司带来了荣誉和地位,当然更多的还是银子,但哈尼人更为看重神树的另一层含义——神树是哈尼人的根,它使哈尼人与祖先神灵连通,祖先神灵通过神树世代护佑着哈尼人。所以哈尼人用能想到的一切方式表示对神树的崇拜,神树代表着哈尼人的过去与未来。对神树的理解并非来自龙驭自己的理解,而是大贝玛有意无意地叫他明白的。只有一个足够崇敬神树的土司继承人,才有可能当好摩陀土司。想过了这些大道理,龙驭的脑子更重了,他觉得自己还小,这些事情留着他长大以后再想好了。 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梯田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像无数曲线柔缓的镜子,一直延绵到天际被云海覆盖。在茫茫森林的掩映下,这样的景色很是有些壮观磅礴的,但对看惯了的龙驭来说,田就是田,没有好不好看,只有丰收或是欠收。丰收了,阿爹严肃的脸上才会出现笑意;欠收的话,他就会时常听见农奴被鞭子抽出的惨叫了。尽管管家总试图叫他明白:农奴就是土司家的牲口,甚至比牲口还贱。龙驭还是不喜欢听见这样的声音,每次听见心里总不舒服。今年摩陀土司家的田里,种了八成粮食两成罂粟。摩陀土司这些年慢慢在减少罂粟田,他几次这样对小儿子说:“鸦片终归不是个好东西,而且世道也变了”龙驭觉得阿爹像个老人了,只有官寨里的老人才会不记得对人说过的话,也只有他们才会那样叹气。龙驭明白阿爹说的“世道”不是指官寨,也不是指哀牢山,而是外面那个汉人的世界。 想完了粮食、罂粟和世道,龙驭觉得自己的血真的是不够了,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中间还夹杂着一粒粒亮闪闪的星星。他轻轻地说:“我要下去了。” 龙兰转过头警惕地看着他,问:“下去做什么?又去找大卫?” 大卫是个年轻的传教士,他告诉龙驭,他来自一个太阳不会落下的国家。这个春天之前最后一次收割稻子的时候,大卫骑着一头骡子出现在山道上。摩陀土司拿上好的闷锅酒和刀烟招待了客人,当这个金发碧眼的青年说出了远道而来的目的,宽宏大量的土司虽然没有发怒,却私下对管家说:“哈尼人不欢迎这样的客人。”哈尼人除了崇拜天神与人神的始祖奥玛以外,还崇拜各种自然神灵,本不会介意在各种祭祀活动中再加上一个祭祀上帝的节日。但大卫犯了一个错误,他试图让这个土著首领帮助他说服这里所有的土著——除了上帝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一段时间后大卫试图补救这个错误,在他的各种补救措施中,提供先进军火的条件打动了土司。土司许下誓言:在大卫帮助他打败他的邻居窝昆土司之后,替大卫建造一座教堂,允许大卫在他的领地里自由传教。自此大卫就留在了官寨,在忙着写信给教友弄军火的闲暇,会向土司家聪慧的小儿子传授知识。龙驭喜欢大卫,大卫成为了他的老师,也成为了他的朋友。大卫叫他知道:哀牢山以外除了有个汉人的世界,还有五大洲四大洋;那个世界有很多和大贝玛一样充满智慧的哲人,活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那个世界的很多地方,人们不分土司、自由人、奴隶,他们像兄弟姐妹一样相处大卫惊诧于龙驭对知识的渴望和领悟,这个土著小贵族,像块干海绵一样吸收着自己告诉他的一切,并很快创造出自己的见解。大卫觉得龙驭是个天才。 龙驭确实是想去找大卫,但他不想叫龙兰知道,他嗫嚅地说:“大锅头也许不在今天回来” 龙兰先是尖叫了一声表示不满,然后肯定地说:“信差说了,今天回来!” “我要下去了。” “你不准下去!” “我血不够了。” 龙兰怀疑地盯着龙驭,龙驭的脸色很苍白,但他的脸一直都是苍白的,龙兰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异。龙兰像个大人一样叹口气,安慰他说:“大锅头说哈尼男人是有血的。所以你也是有血的。” “我是有血的,只是血不够。”龙驭认真地纠正龙兰的错误,然后又引用了大卫的说法,“大卫说我的心有病,造血的功能也不好。” “别跟我提大卫!”龙兰又发出尖利的叫声,“那个蓝眼睛的人是恶鬼派来玷污奥玛的!” “大贝玛说大卫是渊博的人。” “反正就是不准你喜欢他!”龙兰又不讲道理了,可见龙驭闭上了嘴,就开始可怜起他来。 龙兰贴过去,把龙驭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说:“你不下去,我就当你的新娘。” 龙兰幼小的身体散发着野花和新采下的茶叶的苦涩清香。龙驭感觉自己的胸腔就像面铓鼓,被心脏擂得咚咚作响,虽然痛楚,却是美好的痛楚。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说:“我血不够啦。” 龙兰放开龙驭,盯着龙驭的眼睛,问:“喜欢我当你的新娘吗?” 龙驭大口喘着气,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红晕,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们还是小孩。”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龙兰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愤怒地尖叫。 龙驭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南面的山口。龙兰看着土司的小儿子,龙驭的眼睛并不明亮,却有些很深的东西在里面飘,这是她所理解不了的,她觉得龙驭和所有的哈尼男人都不一样。 “你听见了吗?”龙兰说 龙驭迷惑地望向龙兰。 “听”龙兰指着山口,惊喜地说,“铓锣的声音!” 龙驭望向山口仔细地聆听。他听见了小牛犊在山坳里哞哞地叫,家奴在谷场上嚓嚓地劈柴,溪流从山顶哗哗地流下来,甚至听见了芭蕉树和竹子啪啪抽节的声音,但他没有听见铓锣的声音。 “马帮回来了!”龙兰飞快地爬了屋顶,向遇见的每一个人尖叫。 龙驭从屋脊小心地爬进了L H窗,又顺着木梯下到光线晦涩的阁楼,尽量放缓站起来的过程。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经验,蹲着或者趴着太久突然起身,他会晕厥。 马帮确实是回来了。龙兰在官寨的广场上疯跑尖叫的时候,望楼上背qiang的哨卫看见摩陀马帮的旌旗出现在山道上,温煦的春风把铓锣和马铃声送到了官寨。龙驭早已习惯龙兰叫人吃惊的感知力,就像龙兰习惯他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在摩陀土司命令准备好各种烦琐的迎接礼仪后,浩浩荡荡的马帮终于停在了高大坚固的寨门前面。按往常的规矩,先是复杂的驱鬼祈福仪式,然后是放号炮和吹号角,这时候大锅头才领着马帮进寨。今天土司显然丧失了耐心,各司其职的大小祭司刚起了个头,就被他挥手制止。在祭司们的失望中,号炮和号角响一通,沉重的寨门嘎吱吱向里打开。大锅头领着马帮水一样流进了官寨,在广场上站成黑压压的一片,家奴们也慢慢从四周聚拢过来。每匹马上都压着一驮沉甸甸的货,被油布裹得很严实。 土司按捺着马上看货的冲动,把威严的目光转向大锅头,点一下头,说:“辛苦了。” 大锅头马上就跪下了,马帮所有的人都跟着跪下,家奴们也跟着跪下,扬起一**呛人的尘土。 土司挥挥手,说:“起来吧。” 地上所有的人磕了个头才跟着大锅头站起来,一个个额头上都印着一块尘土。 土司说:“下货吧。” 人群马上就动了起来,一驮驮货从马背上解下来,集中堆在了一起,堆得像座小山。 土司走到货堆边上,用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割开了油布,手伸进油布摸一阵,停住了,表情更加严肃。所有的人都屏住气,等待着土司从油布下掏出东西。土司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油布下把手抽出来,手上多出了一杆铁家伙。人群齐声发出了惊叹,土司掏出来的是一挺闪着黑蓝色油光的机关qiang。就在土司端详着手上先进武器的时候,大锅头已经从油布下摸出了一个弹匣,用双手恭敬地递过去。土司已经和哀牢山的其他土司打了几十年的仗,摆弄qiang就像摆弄女人的身体一样熟练。弹匣啪地压上,顺手再一扯qiang机。机关qiang发出一串欢快的声音,就像母鸡下蛋后的鸣叫声,咯哒咯哒,咯哒咯哒。山坡上几株碗口粗的树一下就被拦腰切断,轰隆隆顺山倒了。人群发出如雷的欢呼声,土司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杀几只猪,寨子里很久没有跳舞了。”土司说。 巨大的欢呼声立刻就湮没了官寨。站在土司官署大门下的龙驭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声音叫他胆战心惊。龙兰问他:“土司得到了最好的武器,你不开心吗?”龙驭望龙兰一眼,目光中透露着忧郁,转身进了官署。 土司官署是仿照皇宫建造的,因为是在山梁上,只能依山势走成阶梯状的几重建筑群落,坐落在堡垒式的官寨正后方。龙驭走到官衙第二重院落的时候,龙兰追上了他,问:“你不喜欢武器,连仲济也不喜欢了吗?” 龙驭回头就看见了龙兰身后的仲济。两个月不见,仲济黑了、高了,就像森林里刚换上漂亮皮毛的幼豹。仲济大他们几岁,是马帮大锅头佐仲的儿子,因为从小跟随马帮在马背上长大,下面的人都尊敬地喊他二锅头。哈尼祖先留下的长诗里说:奥玛变出了三种颜色的蛋,蛋里走出了最、批、技三种人,这三种人是奥玛造来统治哈尼人的。最,是首领;批,是大贝玛和祭司们;技,是工匠们。马帮里有很多工匠,大锅头就代表着“技”,地位仅次于土司和大贝玛,所以仲济在摩陀部落也是个人物。 “小少爷的心叫漂亮的姑娘占满了。”仲济笑起来就露出了整齐、雪白的牙齿。 龙驭看了仲济一会,说:“叫我知道外面。” 仲济说:“汉人在打仗。” “跟谁打?” “汉人跟汉人打。” “做什么打?” “不晓得。” 龙驭叹口气,原来不止是哈尼人会打哈尼人,汉人也会打汉人,难道他们也有一棵神树? 仲济又说:“我给小少爷带回了礼物。” 龙驭注意到仲济手里的布包。 仲济一层层揭开布包,最后露出几样东西——一支漂亮的自来水笔,一个牛皮面的簿子,还有一瓶墨水。龙驭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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